东方国石首页  »   金石文化研究院   »   资讯  »   正文

容轩读印——隋唐官印

2022年09月22日 12:07 浏览数量:454
隋唐官印是我国印章史上的一次大变革,在印学史上具有承前启后的重要意义。从外形来看,隋唐官印的尺寸彻底改变了秦汉印方寸大小的传统,而是宽边朱文大印。

来源:荣宝斋在线 企鹅号



《唐开元二十年石染典过所》上的印迹

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,各地不断有隋唐官印资料出土,隋唐官印资料大增。尤其是大明宫封泥和吐鲁番带印文书的发现,为我们研究隋唐官印提供了宝贵且可靠的资料。

隋唐官印是我国印章史上的一次大变革,在印学史上具有承前启后的重要意义。从外形来看,隋唐官印的尺寸彻底改变了秦汉印方寸大小的传统,而是宽边朱文大印。从印章的管理制度来看,隋唐时期结束了官印私配的局面,代之而起的是官署印的制度(印不随人),这一官印制度对后世影响深远。从钤印制度来看,由于文书用纸,官印的签押作用增强,其封缄作用逐渐为封函印替代。

唐沙州之印(《唐开元二十年石染典过所》上的印迹)

隋唐印制的主要因素孕育于南北朝后期,隋建立后的官制、印制虽也有南朝因素的渗入,但主导方面承续北齐和北周。隋代尽管国祚短暂,只有短短数十年,但如同其在政治、文化、经济等方面的建树一样,中国古代官印制度的重大转折即在隋代实现并经由唐代完备起来的。孙慰祖在《隋唐官印体制的形成及主要表现》中总结:从魏晋南北朝至隋的官印演变中,我们仍然可以认识到它潜在的一个动因,即朱文官印的行用,是与封泥之制的衰退相联系的,封泥方式的废用又是纸张普遍使用后的必然结果。至于北周及隋官印增大,除了与汉晋时期尺度上的差别以外,由封泥之制转变为直接蘸色在纸上钤印,也使得官印的尺寸增大不仅必要,而且不再存在使用的障碍。

隋唐官印的著录开始于明代顾从德的《集古印谱》,经清代冯云鹏兄弟、望中溶等人的努力,至罗振玉编《隋唐以来官印集存》,隋唐官印的收集始蔚为大观,但终因资料所限,未做真正的深入研究。1981年,罗福颐《古玺印概论》一书开始论及隋唐印章,并简洁地将其特征归纳为:“隋唐官印开始加大,用朱文,书体为小篆。”(罗福颐《古玺印概论》,8页,文物出版社,1981年)紧接着沙孟海在《印学史》中由“金山县印”,推测了唐印的制作方法,并将唐印称之为“蟠条印”(沙孟海《印学史》,3页,西泠印社出版社,1987年)。

近三十年来,印学界从篆刻艺术、地理沿革、职官变迁、制作工艺等诸多方面作了有益的探讨,取得了一定的成果,而首次专题论述唐宋元官印的文章当推刘江的《唐宋元官私印简论》一文。(载《印学论丛》,西泠印社出版社,1983年)十余年后,孙慰祖《隋唐官印体制的形成及主要表现》一文对隋唐官印进行了更为全面的论述,不仅论及印章形式、印章制度、印文属性等方面,还析明了北朝官印与隋唐官印之间的制度联系。(载《中国古玺印学国际研讨会论文集》,139—151页,香港中文大学文物馆,2000年)年轻一辈研究隋唐官印而有成就者,有程义(《隋唐官印研究》,2002年西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)和孔品屏(《隋唐印风的成因、特征及其影响》,2010年华东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)。

唐伊州之印(《唐开元二十年石染典过所》上的印迹)

隋唐以来,官印体制的变化、印面的扩大、印文样式的改变,开创了一种新的印风或者说为我们提供了一种新的篆刻审美形式。通过对存世隋唐官印的比较和观察,我们会发现隋唐官印的特征主要表现为以下几个方面:

一、印章制度的变化

作为隋代印制变革的标志,隋开皇九年(589)废止官员佩带官印具有重要意义。开皇九年隋平陈后,制定条例规定官印“并归于官府,身不自配”。晋以前的官印多是职吏印,职吏印的内容是官吏本人的职称,官署印的内容是官府的名号,官署印已不再由官吏个人佩系,而是官署行使职能之公器,这是佩印习惯退化的真正原因。隋朝政府便专门设置掌印官管理和使用印鉴,普遍实行了监印权与用印权分离的制度。

二、官印尺寸逐渐变大

由于官印制度的变化,官印的尺寸不断增大。秦汉一直到南北朝时期,官印尺寸都在20毫米至30毫米见方,而到隋唐官印的尺寸已大至50毫米至60毫米见方,印面彻底摆脱了“方寸玺”的束缚。

三、印文由白文变为朱文

秦汉时期的官印大都是白文的,隋唐时期官印则都变成了朱文。这种变化,应该与钤印方式的改变有关(直接钤盖于纸面上,而非秦汉白文官印抑压在封泥上),也与印章的制作工艺有关(焊接成印)。

四、印章文字字体的演变

魏晋以后,篆书在实用中日渐式微,隋唐官印印文虽然主要采用小篆字体,但篆法大多不如秦汉谨严,有的笔画甚至呈波折状。相比于秦汉印的阳刚之气,隋唐官印印文的曲屈盘绕,更多体现出一种阴柔的气质。

五、成印方式以铸印为主,辅以焊接和刀刻

隋唐官印的制作,有直接铸文、焊接印文、凿刻文字三种。铸文和刻文是中国古代印章的主要成印方式。焊接成印是隋唐官印中较为特别的成印方式,也叫做“蟠条印”。王献唐曾指出“唐印用铜条焊接而成,疑是急用之法也,不是常法。”(王献唐《五灯精舍印话》,齐鲁书社,1982年)后来沙孟海正式提出“蟠条篆”一词。(沙孟海《印学史》,西泠印社出版社,1987年)

隋唐官印的艺术性相比于秦汉印章,或许是一种退步,但就实用性而言,却不失为一种“进步”。而且,对于篆刻艺术的发展来说,它为我们提供了许多新的印章形式,清代丁敬曾发出“看到六朝唐宋妙,何曾墨守汉家文”的感叹。隋唐官印展示出了的篆书线条的柔美和圆劲,而元明印人对于朱文印“流动有神”的审美要求,或可上溯至此。(李刚田、马士达主编《篆刻学》,112页,江苏教育出版社,2009年)

由于隋代官印存世数量极少,且印风大致类似,故篆法、结字、布局下面数印综而述之,而各方官印之尺寸、馆藏等信息则逐一注明。

永兴郡印隋代铜质官印。印面纵52毫米,横52毫米。此印己失,今见者为钤盖于敦煌藏经洞发现之《杂阿毗昙经》残卷末尾及背面的朱砂印痕。罗福颐先生曾将此印断为南齐官印,并由此推论官印加大而用朱文,最早见于南齐。20世纪80年代有学者撰文对此印的归属进行了重新考正,此印风格和目前所见南齐官印甚至和整个南北朝官印并无相似之处,却与隋代官印基本相同,且北周时曾在瓜州一带置永兴郡,隋初方废。故此印当为隋印。

观阳县印隋代铜质官印,鼻钮。印面纵53毫米,横52毫米。断代为隋代开皇年间,原归安吴氏二百兰亭斋藏,现藏天津博物馆。清代瞿中溶《集古官印考证》《隋唐以来官印集存》著录。

桑乾镇印隋代铜质官印,鼻钮。印面纵53毫米,横54毫米。断代为隋代大业五年(609),现藏天津博物馆。《周叔强先生捐献玺印选》著录。

崇信府印隋代铜质官印,鼻钮。通高40毫米,印面纵58毫米,横49毫米。断代为隋,日本太田梦太郎旧藏,现藏日本岩手县立博物馆。《枫园集古印谱》《书道全集》著录。

右武卫右十八车骑印隋代铜质官印,鼻钮。通高29毫米,印面纵51毫米,横51毫米。断代为隋,发现于陕西咸阳韩家村。

左司武印隋代铜质官印,鼻钮。印面纵52毫米,横53毫米。此印断代下限为隋代,为西安市文物商店旧藏。

瓜沙州大经印

在隋代官印中,字形与线条基本以圆屈为主,伸缩自由,部分印文呈波折状,如“永兴郡印”“观阳县印”等。个别印文在转折处仍见方折之态,“桑乾镇印”一印体现得较为明显。隋代官印字数以四字较为常见,也有九字印,如“右武卫右十八车骑印”,故章法一般不作平均分布。字大则占用空间多,字小则占用空间少,甚至根据笔画多少或章法布局的需要对笔画作挪移处理。如“桑乾镇印”中“桑”与“乾”互相穿插,而“印”亦取横势,“观阳县印”中“县”字舒展而“印”字敛收,文字不以等分来划分印内空间。纵观以上六方隋代官印,无论布局如何变化,印内空间均有充盈之感。

隋代官印,除上述印面的变化特征外,还有一点就是,在隋代官印印背上出现了款识(秦汉时代,官印从不署款)。这些款字笔画横平竖直,其凿刻痕迹清晰可见,具有方折硬朗之感。如“观阳县印”,背部凿款“开皇十六年十月十五日造”,“桑乾镇印”印背上的“大业五年”款,均记录了印章制作的时间。虽然当时印款的凿刻极其草率,仅是一种标注制造年份而已,但这些简率的楷书印款,正是中国印章边款的滥觞。

传世的唐代官印也不是很多,唐官印多是铜印鼻纽,印文中多用“之印”结尾,并出现了“记”的名称。帝王用印不再称“玺”而改为“宝”,据说是因武则天忌讳“玺”字的发音与“死”“熄”相近,故而改之。传世的唐印中还有一类,如见于唐人写经之上的“报恩寺藏经印”“瓜沙州大经印”,以及出土的“武威习御图书”“渤海图书”等,这些印章与官印在形制上并无太大差别,前两印为寺院的印章,后两者则是含有职官(或封赐)性质的藏书印。

唐代钤印的方式多在每纸文书不同部位钤印多处,如《唐开元二十年石染典过所》,钤有“伊州之印”“沙州之印”“瓜州都督府印”,其中“沙州之印”“伊州之印”印重复两处,《沙州敦煌县悬泉乡宜禾里大历四年手实》一纸上钤“沙州都督府印”及“敦煌县之印”,其中“敦煌县之印”密集地钤盖于骑缝处。

乾封县之印从出土的文物来看,唐代还有一些陶质的官印,如“乾封县之印”(通高15毫米,印面纵58毫米,横53毫米。断代唐代早期,现藏西安博物馆),而绝大多数的唐代官印都为铜印。下面就几方代表性唐代官印,略作梳理。

齐王国司印唐代铜质官印,鼻钮。通高36.5毫米,印面纵56毫米,横56毫米。断代下限为初唐,现藏上海博物馆。

孙慰祖于《古玺印断代考例续》中考证此印为武德元年(618)至武德九年(626)所造,乃初唐官印之标准品。此印线条圆转流畅,印文排列均匀,空间分布上比较从容,可以看出制印者对篆法的把握得心应手。

中书省之印唐代铜质官印,鼻钮。通高39毫米,印面纵57毫米,横56毫米。断代下限为唐景云二年(711),现藏故宫博物院。

为追求印文布局上整体的匀称,印文中遇到笔画较少的字时,常通过盘曲笔画的形式使印面平衡,如此印之“中”字,竖画下部变成曲折状,这种屈曲处理既不突兀,也与其他字十分协调,同时也使整方印看上去自然有趣。

尚书兵部之印唐代铜质官印。此印目前虽无文献可证其时代,但根据印风可大致推出其使用时间约在中唐。根据印文文字的简繁安排印面,“尚”字体势上缩成扁平状。印文两行排列,左右基本对称,笔画间距大致均整,排列有序。章法处理上以匀称为主,印文体势和笔画的弧度亦处理的十分协调。

万年县之印唐代铜质官印,鼻钮。通高38毫米,印面纵55毫米,横53毫米。断代为唐代早中期,现藏上海博物馆。

唐印在布白上吸取了汉印的优点,但在笔画处理上则比汉印相对灵活,每遇曲折处也大都作圆转状,显得婉转流丽。此印在圆转之外,“万”字下部和“年”字上部的两处方笔处理,使全印柔美的气质中多了些许阳刚之气。

临海县印唐代铜质官印。印面纵55毫米,横55毫米。断代下限为大中七年(853)。此印笔画瘦挺硬朗,在印章法布置上,字字独立,不做交叠穿插状,四字所占位置大小大致相当,“县”字笔画的方圆结合上十分出彩。

诸道盐铁使印唐代铜质官印,橛钮。通高50毫米,印面纵61毫米,横61毫米。断代下限为唐代晚期,现藏洛阳博物院。此印斑驳较甚,有一些笔画的盘曲和折叠,可以看作是宋以后叠篆的初始。唐初印章钮式从隋代接近汉魏的鼻钮向宋以后的橛钮又跨进了一步,鼻钮升高,钮穿渐向竖长方形发展。此印印穿已消失,完全演化为橛钮,方便钤盖。

武夷县之印唐代铜质官印,鼻钮。通高42毫米。断代为唐代中期,现藏广西壮族自治区博物馆。1984年,此印于广西隆安县农民耕地时被发现,据王克荣《广西隆安县发现唐代铜官印》(《文物》1990年10期)记载,出土时印置一铜盒内,印盒通高95毫米,子口合盖,盖与身以铰链相连,作攒尖形加圆宝顶,四边镂空作心形。此印印背刻楷书印文“武夷县之印”五字,而不是像隋代官印凿刻造印时间。

唐会稽县印(印匣)

唐代印匣一般为方形,铜质,两侧有耳与印盖相连接,另一侧以子母口相扣合,可上锁,盖有顶,呈宝塔状。唐代印匣实物目前发现已有数例,除“武夷县之印”外,尚有“会稽县印”(纵56毫米,横55毫米,现藏上海博物馆)“金山县印”(1968年,浙江安吉出土,盖、器以子母口相扣合)“武平县之印”“右武卫右十八车骑印”(1993年间出土于陕西省咸阳市北郊唐顺陵附近韩家村田间)“武威习御图书”“渤海图书”(1984年河南堰师杏园村李存墓出土,印章连同印匣同出于墓葬,内残存红色絮状物,孙慰祖先生以此推测该印匣兼作印泥容器)等。

唐代张彦远称“前代御府,自晋宋至周隋,收聚图画皆未行印记,但备列当时鉴识艺人押署”。这种鉴定书画墨迹之后所作的押署,后来为钤盖印章所取代,这是印章由实用向艺术转化的一个重要契机。徐浩《古迹记》称:“(唐)太宗皇帝肇开帝业,大购图书,宝于内府,锺繇、张芝、芝弟昶、王羲之父子书四百卷,及汉、魏、晋、宋、齐、梁杂迹三百卷,贞观十三年十二月装成部帙,以‘贞观’字印印缝,命起居郎褚遂良排署如后。”

韦述《叙书录》亦谓:“自太宗贞观中搜访王右军等真迹,出御府金帛,重为购赏,由是人间古本纷然毕进。帝令魏少师、虞永兴、褚河南等定其真伪,右军之迹凡得真、行二百九十纸,装为七十卷,草书二千纸,装为八十卷;小王及张芝等,亦各随多少勒为卷帙,以‘贞观’字为印,印缝及卷之首尾。”

经过鉴定的书迹,再钤上“贞观”年号印以作为识别,上行下效,此一行为引发了在鉴藏书画上钤印的风气,此一风气绵延至今,为书画的递藏、流传及考辨可谓功莫大焉。窦臮在《述书赋》中概要地记录了当时鉴藏印的大致情况,除“开元”印外,还有如太平公主武氏家胡书“三藐毋驮”印、魏王恭“龟益”印、窦臮“窦臮”印、张怀瑾“张氏永保”印、窦蒙“窦蒙审定印”、刘绎“彭城侯书画印”、李泌“邺侯图书”等印,其中唯有“三藐毋驮”印今尚可见于隋人古草书《出师表》中。(李刚田、马士达主编《篆刻学》,175页,江苏教育出版社,2009年)

隋唐官印在中国印章史上处于承前启后的时期,是秦汉以后中国篆刻发展的又一个枢纽。隋唐官印由小到大,从缪篆到小篆,从铸凿到焊接,是古代官印印制的重大转折,也是古代官印形制形成的基本过程。隋唐官印对后世私印和流派印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,尤其对“圆朱文”的启发作用是显而易见的。


来源链接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条用户评论